在東漢、曹魏、西晉、北魏先后四代以洛陽為都的330多年里,由于不同的動機、目的、目標,而從當時的國都洛陽出發,沿絲綢之路向西而進行的政治、軍事、經濟、文化、宗教等活動,曾經發生過多次。
“永平求法”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件大事,佛教界多認為這是佛教在我國正式傳播的開始。東漢末年,牟融撰《理惑論》,為我國最早的佛學著作之一。它在上距永平之世100多年后,第一次記載了“永平求法”:
昔孝明皇帝夢見神人,身有日光,飛在殿前,欣然悅之。明日,博問群臣:“此為何神?”有通人傅毅曰:“臣聞天竺有得道者,號之曰佛,飛行虛空,身有日光,殆將其神也。”于是上悟,遣使者張騫、羽林郎中秦景、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,于大月支寫佛經四十二章,藏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。時于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,于其壁畫千乘萬騎,繞塔三匝;又于南宮清涼臺及開陽門上作佛像。明帝時,預修造壽陵,陵曰“顯節”,亦于其上作浮圖像。時國豐民寧,遠夷慕義,學者由此而滋。
此外,“永平求法”還見于其他多種文獻中,如《四十二章經》序、袁宏《后漢記》、范曄《后漢書》、王琰《冥祥記》、釋惠皎《高僧傳》、酈道元《水經注》、楊衒之《洛陽伽藍記》、魏收《魏書?釋老志》等等。
曹魏甘露五年(260年),潁川(今河南禹州)人朱士行,在洛陽依羯磨法而登壇受戒,出家為僧,是我國第一位正式受戒的漢族僧人。他又是第一位開始講經的漢族僧人,曾在洛陽講《道行般若經》。朱士行深感漢地舊譯經文過于簡略而不連貫,難于通講,于是誓志捐身,遠求《大品》,在出家的當年,從雍州長安(今西安)出發,西渡流沙,到達于闐(今新疆和田),寫得《大品般若經》梵本九十章六十余萬言,遣弟子弗如檀等送還洛陽,后由居士竺淑蘭、比丘無羅叉等譯為《放光般若經》。朱士行居外23年,在他八十歲高齡時圓寂于于闐。
北魏神龜元年(518年),住在洛陽聞義里的宋云與比丘惠生,受胡太后之詔,出使西域,拜取佛經。《洛陽伽藍記》卷五《城北》詳細的記載,保存了北魏時期絲綢之路沿線一些國家的珍貴資料。宋云、惠生等在正光三年(522年)回到洛陽,取回大乘經典170部,豐富了中國的佛教文化。
當時沿絲綢之路西行而進行的這些活動,盡管規模不同、距離不同、目的地不同、內容不同、方式也不同,但無一例外,都充分體現了當時洛陽和絲綢之路密不可分的關系,體現了洛陽在絲綢之路上獨特而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和作用,也就是說,當時的洛陽城是名副其實的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。
下面我們簡略敘述一下當時西域各國、各地區沿絲綢之路東來的情況。
自東漢始,中經三國魏、西晉,迄北魏遷都洛陽,西域廣大范圍內的眾多國家和地區,沿絲綢之路東來,“獻方奇”、“納愛質”、“東向而朝天子”,以及從事其他商貿、文化、宗教活動,并從而到達當時的國都洛陽者,可以說是史不絕書。有資料表明,東漢時洛陽一帶生活著不少“西域賈胡”。《后漢書?五行志》說:“靈帝好胡服、胡帳、胡床、胡坐、胡飯、胡空侯、胡笛、胡舞,京師貴戚競為之。”這也反映出當時洛陽肯定生活著很多胡人,從而才能影響洛陽的社會風尚。
關于曹魏時期西域各國、各地區東來的情況,《三國志》卷三十《魏書?烏丸鮮卑東夷傳》云:“魏興,西域雖不能盡至,然大國龜茲、于闐、康巨、烏孫、疏勒、月氏、鄯善、車師之屬,無歲不奉朝貢,略如漢氏故事。”《烏丸鮮卑東夷傳》裴注還引《魏略?西戎傳》說:“(大秦)常欲通使于中國”,“又常利得中國絲,解以為胡綾,故數與安息諸國交市于海中”。這些“中國絲”的一部分可能由中國人西行帶去,另一部分即應由西域人東來洛陽帶回。
《晉書》卷九十七《四夷傳》云:“武帝太康中,其(焉耆國)王龍安遣子入侍。”“及子會立,襲滅白山,遂據其國。”“會有膽氣籌略,遂霸西胡,蔥嶺以東莫不率服。”同傳又說:“太康六年,武帝遣使楊顥,拜其(大宛國)王藍庾為大宛王。藍庾卒,其子摩之立,遣使貢汗血馬。”“武帝太康中,(大秦國)其王遣使貢獻。”“泰始中,其(康居國)王那鼻遣使上封事,并獻善馬。”另據有關佛籍記載,著名高僧竺法護、佛圖澄都曾在西晉時期來到洛陽。
有關北魏遷洛以后的情況,《魏書》卷一百一十《食貨志》云:“魏德既廣,西域、東夷,貢其珍物,充于王府。又于南垂立互市,以致南貨羽毛齒革之屬,無遠不至,神龜、正光之際,府藏盈溢。”《魏書》卷八《世宗紀》云:“(景明三年)于闐國遣使朝獻。”“是歲,疏勒、罽賓、婆羅捺、烏萇、阿喻陀、羅婆、不侖、陀拔羅、弗波女提、斯羅、噠舍、伏耆奚那太、羅般、烏稽、悉萬斤、朱居般、訶盤陀、撥斤、厭味、朱沴洛、南天竺、持沙那斯頭諸國并遣使朝貢。”“(景明四年)南天竺國獻辟支佛牙。”同卷又記載:“(永平元年二月)勿吉、南天竺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三月)斯羅、阿陁、比羅、阿夷弋多、婆那伽、伽師達、于闐諸國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七月)高車、契丹、汗畔、罽賓諸國并遣使朝獻。”“是歲高昌國王麹嘉,遣其兄子私署左衛將軍孝亮,奉表來朝,因求內徙,乞師迎接。”“(永平二年正月丁亥)胡密、步就磨、忸密、槃是、悉萬斤、辛豆那、越拔忸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壬辰,嚈噠、薄知國遣使來朝,貢白象一。乙未,高昌國遣使朝貢。”“(三月)磨豆羅、阿曜社蘇突闐、地伏羅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八月)高昌、勿吉、庫莫奚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十二月)疊伏羅、弗菩提、朝陁咤、波羅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同書《肅宗紀》云:“(熙平元年二月)吐谷渾、宕昌、鄧至諸國,并遣使朝貢。”“(四月)高昌、陰平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五月)吐谷渾遣使朝獻。”“(七月)高昌國遣使朝獻。”“(八月)宕昌國遣使朝貢。”該卷又說:“(神龜元年二月)嚈噠、高麗、勿吉、吐谷渾、宕昌、疏勒、久末陀、末久半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三月)吐谷渾國遣使朝貢。”“(四月)舍摩國遣使朝獻。”“(五月)高麗、高車、高昌諸國,并遣使朝貢。”“(七月)戊戌,吐谷渾國遣使朝貢。”“丁未,波斯、疏勒、烏萇、龜茲諸國,并遣使朝獻。”“(神龜二年二月)吐谷渾、宕昌國并遣使朝貢。”“(四月)嚈噠國遣使朝貢。”
《洛陽伽藍記》卷四《城西》記法云寺說:“西域烏場國胡沙門曇摩羅所立也,在寶光寺西,隔墻并門。”“摩羅聰慧利根,學窮釋氏。至中國,即曉魏言及隸書。”“作祗洹寺一所,工制甚精,佛殿僧房,皆為胡飾。”“京師沙門好胡法者,皆就摩羅受持之。”“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經像皆在此寺。”該書卷三《城南》還記載說:永橋南,道東有白象、獅子二坊。“白象者,永平二年,乾陀羅國胡王所獻。皆設五采屏風,七寶坐床,容數人,常養于乘黃曹,象常壞屋毀墻,走出于外,逢樹即拔,遇墻亦倒。百姓警怖,奔走交馳,胡太后遂徙象于此坊。”“獅子者,波斯國胡王所獻也……普泰元年,廣陵王即位,詔曰:禽獸囚之,則違其性,宜放還山林。獅子亦令送歸本國。送獅子者以波斯道遠,不可送達,遂在路殺獅子而返。有司糾劾,罪以違旨論。廣陵王曰:豈以獅子而罪人也,遂赦之。”
當時的洛陽,既是中國使節、商人、僧人等沿“絲綢之路”西行最主要的出發地,也是西方各國、各地沿“絲綢之路”東來的最主要的目的地。故《后漢書?西域傳》、《晉書?四夷傳》等在介紹西域諸國時,凡記載距離里程的,皆以洛陽為起點,如《西域傳》記疏勒國“去洛陽萬三百里”,莎車國(今新疆莎車一帶)“去洛陽萬九百五十里”,于闐國“去洛陽萬一千七百里”,大月氏國“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”,安息國“去洛陽二萬五千里”等。據朱紹侯先生統計,《后漢書?西域傳》列專條介紹西域諸國的共23國,其中有明確里程記載的13國,其起點無不始自洛陽。朱先生還指出,不僅《后漢書》,而且較《后漢書》成書早50余年的《后漢紀》,作者袁宏在記載西域諸國里程時,也是以洛陽為起點計算的,如“鄯善治驩泥城,去洛陽七千一百里”,“焉耆治河南城,去洛陽八千二百里”,“大月氏國治藍氏城,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”,“西域之遠者安息國也,去洛陽二萬五千里”。
洛陽作為著名的國際大都會,在東漢、三國魏、西晉、北魏(遷洛之后)時期,對生活在這里的西域人都有很好的安置。例如在東漢時,廣陽門(洛陽城西垣三門之南數第一門)外有胡桃宮,另有蠻夷認置邸以居的“蠻夷邸”。北魏時,特在洛陽城南、洛水永橋以南、伊洛之間,御道東設四夷館:一曰金陵,二曰燕然,三曰扶桑,四曰崦嵫;御道西設四夷里:一曰歸正,二曰歸德,三曰慕化,四曰慕義。當時的安排是:“吳人投國者處金陵館,三年已后,賜宅歸正里。……北夷來附者處燕然館,三年已后,賜宅歸德里。東夷來附者,處扶桑館,三年以后,賜宅慕化里。”當時的情況是“馳命走驛,不絕于時月,商販胡客,日款于塞下”。這些記載,生動地反映了當時西域諸國東來洛陽以及絲綢之路上政治、經貿、文化交往的繁忙景象。(連載之三)
(作者系洛陽絲綢之路與大運河研究會會長 徐金星)